[科幻]空間三部曲134

Bubkes → 發表 2024-07-17T06:23:37
空間三部曲134
“我想這樣就差不多了,”丁波大媽說,“我們下午再收拾花圃。”她在和珍說話,兩個人此刻都在那個所謂雅居裡——那不過是一個石頭小屋,旁邊是花園的大門,珍第一次就是從那裡進的山莊。丁波太太和珍是在為麥格斯一家打點準備。因為麥格斯先生今天期滿釋放,艾薇昨天下午就坐火車離開山莊,她的一位叔叔住在麥格斯服刑的鎮上,她在那裡過夜,準備在監獄大門前迎接丈夫。
丁波太太告訴丈夫她今天上午要忙些什麼時,他還說,“哦,給壁爐裡生火、鋪床,要不了很久的。”我和丁波博士都是男人,所以和他一樣所知有限。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幾個小時待在雅居裡都找了些什麼事做。甚至珍也很少插手。在丁波太太的手中,給這件小房間開窗通風,給艾薇·麥格斯和她的蹲監獄的丈夫鋪床,倒有幾分像遊戲,幾分像儀式。這讓珍隱約記起自己還是小孩的時候,在教堂裡幫忙裝飾耶誕節或復活節節慶的情景。而在文學上,這也讓珍回憶起十六世紀新婚頌詩的一切:古老的迷信,玩笑,對著婚床和洞房多愁善感,門檻上有預言,壁爐上有精靈。這種氣氛和她所成長的環境格格不入。要在幾周前,她甚至會很討厭這個。那個僵化的、閃光的古老社會——將謹慎持重和淫欲放蕩融為一體,新郎的熱情中規中矩,新娘的羞澀也是約定俗成,宗教儀式的許可,下里巴人可以歌唱出淫詞穢語,除了主人其他人都要不醉不歸的規矩,這難道就不荒唐嗎?人們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嚴正規矩的儀式上,容下這些世上最放肆的舉動?珍很清楚,丁波大媽是屬於那個老傳統的人,她和珍是涇渭分明的。丁波大媽有著一整套十九世紀的老規矩,或許正是如此,這個下午她本人就像個古人,讓珍深受震撼。她時刻感覺自己在和某些莊嚴而又頑皮、急急忙忙的老婦人們攜手幹活,自從開天闢地時起,這樣的老人們就忽喜忽嗔,又祈禱又落淚,把年輕的戀人們推上婚床。這真是些猜不透的老女人,她們若是穿著皺領或披著頭巾,就會大說些莎士比亞時代的笑話,例如硬邦邦的男人褲襠和戴綠帽子當烏龜之類,可是馬上又虔誠地跪在聖壇前。這很奇妙,因為若只論她倆的談吐,則正好相反。珍就事論事時可以心如止水地談論“硬褲襠”,而丁波大媽是個愛德華時代的女士,若有哪個當代的傻瓜蛋極其不知趣地在她面前說此這類話題,她只會置若罔聞。珍此時的奇妙感受,可能是受天氣的影響。大霧已經散去了,在初冬季節,有幾天會甜美澄澈,今天正是如此。
艾薇在前一天才告訴珍她自己的故事。麥格斯先生從他工作的洗衣店裡偷了一些錢。他做這事時,還沒有認識艾薇,身邊盡是狐朋狗友。自從他和艾薇約會之後,他就是“清清白白”的。可是這個小罪暴露了,牽連到現在的他。他們婚後六周,他就被捕了。艾薇說此事時,珍很少插話。儘管社會上對小偷小摸、鋃鐺入獄總是很鄙視,可是麥格斯似乎對此毫無知覺,珍就是想表現一下對貧苦人的“關懷”,哪怕不過是客套下,也沒有機會。此外,珍也沒有辦法表現自己的革命和激進——比如說聲稱偷竊已經不再是罪行,因為所有財富都是有罪的。艾薇似乎是滿心信奉傳統道德觀的,因為丈夫盜竊,她還曾經“心煩得不得了”。從某個方面看,她丈夫因偷竊入獄這事似乎關係重大,從另一面看,又無關緊要。艾薇就從來沒想過因為這事和丈夫離婚——好像偷竊和生病一樣,結婚就難免總有這種風險。
“我總是說,除非結婚,你就沒法真正看清一個小夥子,至少沒法真正看清。”她說。
“我想確實是看不清。”珍說。
“那肯定的,他們看我們也一樣。”艾薇又說,“我老爸過去常說,要是他知道我老媽打呼嚕,他當初肯定不會娶她。我老媽就說,‘可不是嘛,孩他爸,你就從來不打呼嚕!’”
“我想,這是兩回事吧。”珍說。
“哦,我要說的是,不是有這件事,就會有那件事。我就是這麼看的。其實男人們也要容忍我們的很多毛病。只要兩個人看對了眼,就一定會結婚,真是可憐的人啊。不過,不管我們怎麼說,珍,和女人在一起過日子真的不容易啊。我指的不是你說的那種壞女人。我記得有一天——你來這裡以前——丁波大媽在和丁波博士說事情;丁波博士坐著在讀書,你知道他那樣子,手指頭壓在書頁下面,手上還捏著支鉛筆——和你我讀書的樣子不一樣——他就說‘好啊親愛的’,我們倆都知道他根本就沒在聽。我就說了,‘你看,丁波大媽,’我說,‘男人一結婚,就是這樣對我們的。甚至都不聽我們說話。’我就這麼說的。你知道她怎麼說?‘艾薇·麥格斯,’她說,‘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去問問,世上有沒有人,能把我們的話全都聽進去嗎?’這就是她的原話。我當然不會服軟了,至少在丁波博士面前不能。我就說,‘是的,他們能的。’不過她的話可真是讓我一震啊。你知道我經常對我丈夫說了很久,然後他抬起頭來問我剛說了什麼,你知道嗎?我自己都不記得我說了什麼!”
“哦,那可不一樣,”珍說,“那是人家走神了——可是如果觀點相差很大——並且站在不同的立場上,那就……”
“你肯定為斯塔多克先生著急壞了,”艾薇說,“要是我是你,我會急得根本都睡不著。不過導師最後會把事情都安排好的。不信你就看吧。”
過了一會兒,丁波太太走回房子裡,去拿些小擺設,來給雅居的這件臥室畫龍點睛。珍覺得有些疲勞,她跪坐在窗前的座位上,肘支著窗臺,以手托腮。太陽微微有些熾熱。要是能把馬克從伯百利裡救出來,她就回到馬克身邊,這個想法她已經接受很久了;也不再會為此感到害怕了,可是依然會感到無聊乏味。即便她已經完全原諒了馬克在夫妻關係中的過錯,馬克有時候顯然是更喜歡她的身體,而不是她的談吐,有時候還把他自己的想法淩駕一切。但為什麼一定要有人對自己的話很感興趣呢?她剛剛產生的這種謙卑,如果不是為了馬克,而是為了某個更激動人心的人,甚至會讓珍感到快樂。當然了,她和馬克重逢時,一定要和以前對他的態度大不一樣。可是“重逢”這個詞讓珍這個美好的決定索然無味——這就像重算一道已經做錯了的算術題,在練習簿上算得亂糟糟的草稿上重頭開始。“如果能再相逢……”珍覺得羞愧,因為她對此一點也不心急。就在同時,她發現自己有些焦慮。一直以來,她都確信馬克會回來的。可是他死去的這種可能現在出現了。馬克若是死了,自己該如何生活呢?珍對此毫無直接的感受;她眼前只是浮現出馬克死去的樣子,死者的臉,在枕頭中間,身體僵硬,手和胳膊(不管是好是壞,畢竟不同於別人的胳膊和手)直挺挺地伸著,像個洋娃娃一樣一動不動。珍覺得很冷。可是太陽無比熾熱——在這個時節,這可很奇怪。一切都如此寧靜,寧靜得讓她可以聽見一隻小鳥在窗外的小徑上蹦蹦跳跳。這條小徑就通向她第一次來山莊進來的那扇花園的大門。小鳥跳到門檻上,又跳到一個人的腳背上,這時,珍才看到有個人坐在門內的一張小椅子上。這個人就坐在幾碼之外,她肯定是躡手躡腳地坐下來的,珍剛才沒有發現她。
此人身穿一件火紅的長袍,手掖在袍下,袍子從腳下一直裹到脖子,領子後面仿佛是個很高的皺領,可是前面卻很低,或者說很開,顯出她碩大的胸部。她的皮膚黧黑,有著南方人的樣子,容光煥發,膚色幾乎是蜂蜜色。珍曾經在克諾索斯[9]的古花瓶上見過如此裝束的米諾女巫師。強健有力的脖子上,她的頭一動不動,眼睛直盯著珍,臉頰赤紅,嘴唇濕潤,烏黑的眼睛——幾乎是一雙烏鴉般的眼睛——有著謎一般的表情。按理說,這和丁波大媽的臉沒一點相似之處;可珍馬上就認出了她。要按音樂家的話說,幾個小時以來,在丁波大媽臉上隱約浮現的旋律,完全表達在這張臉上。這就是丁波大媽的臉,卻有些表情消失了,正是那消失的表情,讓珍非常震駭。“這簡直是野蠻粗魯。”珍想,因為那神情的力量如此強大,壓倒了她;可是她接著又轉了個念頭,“是我太柔弱了,真是廢物。”“那人在笑話我,”她想,可是馬上又變了想法,“她根本就視而不見,沒有看見我”;儘管那張臉上有種近乎令人恐怖的歡樂,但似乎沒有與珍同樂的意思。珍儘量不看那臉,看看別的。她轉過眼,這才第一次看見那裡還有別的生靈,有那麼四五個,不對,還要多——有一大群滑稽的小生靈:肥胖的小矮人帶著有纓的紅帽,圓滾滾的,地精一般的小矮人,放肆,輕薄,坐不住,簡直無法無天。毫無疑問,他們就是在嘲笑珍。他們對她指指點點,點著頭,模仿她的樣子,拿大頂,翻筋斗。珍並不害怕,部分是因為窗子開著,天氣極其熾熱,讓她昏昏欲睡。在這個時節還這麼熱,真是荒唐啊。她最主要的感覺,是有些羞恥,曾一度掠過她心頭的困惑現在捲土重來,勢不可擋——這個真實的世界可能就是愚蠢的。這困惑和她回憶裡大人們的嘲笑聲攪在一起——喧鬧的、毫無顧忌的、男人氣的嘲笑,她的那些單身漢叔叔的笑,這在孩提時代常讓她怒不可遏,謝天謝地,她加入了學校辯論社,靠那裡鄭重的氣氛才得以解脫。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就真的嚇壞了。那女巨人站起來了。矮人們都沖向她。熱浪滾滾,雜訊如烈火熊熊,那個衣服火紅的女人和那些放肆的小矮人都沖進屋子裡。他們都和珍在一塊。那個奇怪的女人手中擎著火把,其火焰極其光豔奪目,讓人不敢正視,劈啪作響,騰起一陣黑煙,整間臥室都是黏糊糊的、松香樣的氣味。“他們要是不小心,會把房子弄著火的。”珍心裡想。可是不容她多想,她緊緊盯著那些無法無天的小矮人。他們把房間弄得一團糟。沒一會兒,床上就一塌糊塗,床單掉在地板上,毯子被矮人們抓起來,扔給他們之中跑得最快的那個,枕頭飛上了天,羽毛四處飄灑。“小心啊!小心點會不會?”珍大喊著,因為那女巨人舉著火炬在屋子裡到處亂點。她碰了下壁爐架上的一尊花瓶。那裡立刻化出一道光芒,珍還以為是火光。她剛要去撲滅火焰,又看見牆上的一幅畫也發光了。她身邊的一切都是如此,而且越來越快。現在矮人們的帽纓也著火了。場面已經恐怖至極,可這時珍發現,火炬觸過的地方,升起的不是火焰,而是奇葩。床腳生出常春藤和金銀花,矮人的帽子上鑽出玫瑰,四處都生長著巨大的百合花,直伸到她的膝蓋和腰際,怒放出金色的花蕾。奇芳、熾熱、擁擠還有這千奇百怪的氣氛,都讓她幾乎要昏倒。她就從來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人們誤以為夢是現實:可從沒有人誤認為現實也是一場夢……
“珍!珍!”丁波太太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到底怎麼了?”
珍坐起來。屋子裡空無一人,可是床上還是一塌糊塗。她剛才肯定是躺在地上,她覺得很冷,也很疲倦。
“發生了什麼?”丁波太太又問。
“我不知道。”珍說。
“你病了嗎,孩子?”丁波大媽說。
“我必須馬上去見導師,”珍說,“沒關係,別擔心。我能自己站起來……真的。不過我馬上就要去見導師。”
◆〇◆
巴爾蒂圖德先生的頭腦和身體一樣,都是亂糟糟,和人迥異的。人要是在他的處境,就會記得他是如何在大火中逃離了省立動物園,他卻不記得。他也不記得是怎麼怒吼著,失魂落魄地闖進了山莊,也不記得他是如何漸漸愛上和信任了山莊裡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熱愛和信任這些人。他也不知道他們是人,而自己是頭熊。真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我、你、他這類詞代表了什麼,他毫無概念。麥格斯太太每個星期天早上會給他一罐金色的蜂蜜,他也分不清誰給予,誰接受。既來之,則安之。這就是了。因此,他的愛也許可稱作別有居心:其目的是想要食物和溫暖,想有人撫摸他,想聽到令人安心的聲音。可是你若認為這別有居心的愛是冷酷的、斤斤計較的,那可就大大誤解這頭熊感情的本質了。他既不是人類所謂的小人,也不是君子。他的生命中沒有空話套話。人類蔑視別有用心的愛,認為那僅僅是為了欲望,可他的欲望則是渾身發抖、心醉神迷、物我兩忘,是無限的嚮往,一場空歡喜的隱憂讓它坐臥不安,而極樂的誘惑則一劍穿心。要是有個人類,被拋回亞當獲得羞恥心之前的史前時代,重獲那種溫暖的、震顫的、異想天開的神智,就會以為他已經開悟了:因為和我們的生活相比,不管是蒙昧到沒有理性,或是睿智到超越理性,表面上的確有相似之處。我們兒時那些無名的快樂或無名的恐怖,常會浮現出來,卻不知道高興或害怕所為何事,莫名感喟,未解其意,空有其情。在此時刻,我們就淺淺涉足這種蒙昧心智的邊緣,記憶只能到此為止,而在這種蒙昧意識更為溫暖、更為昏暗的中心,就是這熊一生的生活。
今天他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沒被戴上口罩,就進了花園。他只要出門,總是要戴上口罩的,倒不是擔心他傷人,而是因為他偏愛水果和有甜味的蔬菜。“這不是說他沒有馴好,”艾薇·麥格斯曾經向珍·斯塔多克解釋說,“而是他不誠實。要是我們不給他戴口罩,那他會把食物一掃而空的。”但是今天人們忘記了這個預防措施,結果這熊好好享用了一番蘿蔔,早上過得非常愉快。現在剛到午後,他就爬到花園的牆邊。牆內有一顆栗樹,熊很容易就能爬上去,然後沿著樹枝爬,就能落到牆外。他站著,看著這棵樹。麥格斯太太會這麼形容熊此時的心情,“他知道得很清楚,不許爬出花園。”但是巴爾蒂圖德先生其實不是這麼想的。他不知道何所謂道德;但是導師給他下了某些咒語禁令。只要靠近了牆,他就會生出一種奇妙的尷尬,感情上也頗為混亂;但和這感受交織在一起的,還有種逆反的衝動,要爬到牆外去。他當然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甚至也沒智力提出這個問題。這急迫的衝動,若要轉變成人所能理解的概念,會更類似於神話,而不是思想。在花園裡遇見了蜜蜂,卻找不到蜂箱。蜜蜂都飛走了,到牆外去了。當然要追著蜜蜂了。我想,在熊的心中,有種感覺——很難稱其為願景——牆外有無盡的芳草地,無數的蜂箱,蜜蜂都大如麻雀,等在那裡,或者漫步、緩行,逍遙地等待著某種東西或某個人,比蜂蜜還要黏稠,還要甜蜜和金黃。
今天,他尤其躁動不安。他想念艾薇·麥格斯。他並不知道有麥格斯這個人,也不能按我們所說的記憶,記住她,但是他感覺到莫名其妙的若有所失。艾薇和導師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是他生活中兩個重要因素。他自己也能感覺到導師的權威。和導師在一起對他來說,就好像人的通靈體驗一樣,導師從金星帶回人類一些殘存的、失落的法術,能讓動物略通人性。在導師身邊時,他的人格若有若無,想著些想不清的念頭,幹著些沒來由的事情,從自己這個蒙昧的世界之外射入的光芒,讓他忽而煩惱,忽而狂喜,離開時總是筋疲力盡。但是和艾薇在一起時,他就很自在。就像一個野蠻人,雖然信奉的是高高在上的諸神,但總是更喜愛山精水靈的。正是艾薇,餵養他,把他趕出不許他進入的地方,拍打他,整天和他說話。正是艾薇固執地相信這東西“聽得懂她每一句話”。這話,如果按字面理解,那這話是錯的;不過在另一方面,倒也並非完全不相干。因為艾薇的話多半不是在講述思想,而是在抒發感情,而巴爾蒂圖德對感情倒是心有戚戚——歡快、溫暖,還有肌膚之親。她和這熊倒是能以自己的方式互相理解。
巴爾蒂圖德先生有三次從樹邊轉過身來,可是每一次又轉了回去。然後他開始爬樹,非常小心也非常安靜。他爬到樹杈上面,坐了好一會兒。他看到下面是一個長滿草的陡坡,直伸到路邊。欲望和禁令此刻都非常強烈。他在樹杈上坐了快有半個小時。有時他開了小差,還有一次差點睡著。最後他還是爬到了牆外。當他發現此事已經成真,不禁嚇得半死,老老實實地坐在草坡底下,路邊上。然後他聽見一陣雜訊。
一輛小貨車駛來。開車的人穿著國研院的制服,旁邊坐著的人也是一樣打扮。
“喂……我說!”旁邊坐著的人說,“停車,錫德。那是啥?”
“啥?”司機說。
“你沒長眼睛啊?”另一人說。
“哎呦,一隻大熊咧,”錫德停下車,“我說——那不會是我們的熊吧,對不?”
“趕緊的,”他朋友說,“那母熊今天上午還在籠子裡好好的呢。”
“你覺得,那熊不會撒丫子了吧?那我們可就能大賺一筆……”
“就算她撒丫子了,也沒法跑到這兒。熊一小時可跑不了四十英里。問題不是這個。我們要不把這頭熊也給逮了吧?”
“可沒人吩咐我們啊。”錫德說。
“是沒有。這麼說我們弄到那只該死的狼了,對不對?”
“那可不是我們的錯啊。那老太婆說賣,結果又不賣了,當時你也在場啊,小裡恩。我們可盡力了。咱告訴過她那畜生會被養老送終,會被當寵物供養著。我活一輩子還沒在一早上說過這麼多謊話呢。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
“當然不是咱的錯。可老闆不管這些。不好好幹,就滾出伯百利。”
“滾出去?”錫德說,“我還巴不得呢。”
裡恩偏頭啐了一口,兩人都沉默了一會。
“得了吧,”錫德又說,“帶頭熊回去有啥用?”
“總比兩手空空回去強吧?買熊還要花好多錢呢。我知道他們還想弄一頭。這邊正好有個白送的。”裡恩說。
“好吧,”錫德冷嘲熱諷地說,“如果你這麼熱心,那就跳出車子,請人家進來吧。”
“麻翻它。”裡恩說。
“別動我的晚飯,你可別動。”錫德說。
“你真是個好夥計啊,”裡恩說著抓出一個油膩膩的袋子,“我不是那種朝著你噴吐沫星子的人,算你有福氣。”
“你做過的,”司機說,“你們的小把戲我都知道。”
這時候裡恩已經掏出一塊厚厚的三明治,用瓶子往上面塗了些難聞的水。整個浸滿了之後,他推開門,上前一步,一隻手還把著車門。他現在離熊還有六碼遠,自從看到熊以後,熊就一直一動不動,他把三明治扔給熊。
一刻鐘之後,巴爾蒂圖德先生側翻著,神智不清,呼吸粗重。他們毫不費力就把熊嘴和四隻腳掌給綁了,可是把熊抬進貨車裡可不容易。
“我的心窩子疼,”裡恩說,從眼睛上擦著汗,“抓緊吧。”
錫德又爬回駕駛座,坐了一會兒,喘著粗氣,喃喃地不住說“老天啊”。然後他發動了車子,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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