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單日人,雙日人13

Bubkes → 發表 2024-07-10T15:43:26
單日人,雙日人13
馬克
男人就不應該一手抱著一百朵玫瑰,另一隻手還要騰出來開前門。
(從市政廳回來的路上,我把紐納姆唯一一家花店的花架都買空了,自
己還覺得這個點子不錯。)鑰匙就是扭不動,而花束已經快要從另一隻
手裡落下來了。落到地上是什麼樣,我完全可以想像,殘花斷枝,四處
飛濺。更糟糕的是,這甜膩的味道讓我的腦袋發暈。
“下午好,埃文斯先生,”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這麼多花呀。
看上去挺不錯的。”
我的鑰匙“哐”的一聲落在了地上。我轉過身來,我的死對頭朝我走
來,臉上掛著淡淡的愉悅表情。恐懼襲來,胸口發緊。理查森在這裡做
什麼?他不可能已經發現……他是來逮捕我的嗎?
我肯定不會發抖。不會。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再問你一個關於《死亡之門》的問題。”他說道。
他肯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都怪他,我才要抱著這一百朵快壓壞我
胳膊的玫瑰,它們代表的絕望令我感到窒息,它們繁花盛開,象徵的就
是從早上開始全面放大的每一件事情。多虧了這位理查森,他在我妻子
面前毫無策略、直截了當地提起索菲亞,我的婚姻和渴望已久的政治生
涯才會搖搖欲墜。這個男人既讓我恐懼,又讓我厭煩。

也許他是故意的。
“關於索菲亞,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咬緊了牙關,這句話
幾乎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哦。”他聳了聳肩,“我本來就沒打算問你索菲亞小姐的事情。我
想知道貢納和西格莉德2000年度蜜月的時候,為什麼要一路去斯瓦爾巴
特群島,就為了看北極光嗎?”
“有什麼不對嗎?”
“斯瓦爾巴特群島太靠北了。在太陽活動週期的高峰,那兒就不是
觀看北極光的最佳地點。從資料的角度而言,他們在貢納的家鄉瓦爾貝
格看到北極光的可能性更大。”
見鬼。我得現場發揮了。
“他們覺得自己可以在那兒看見北極光。我可從來沒有說過他們見
到了北極光。”
督察從公事包裡掏出一本書頁都變卷了的《死亡之門》,快速翻著。
“但書裡有這麼一句話:‘天空變得生機盎然,貢納把她擁入懷中。’
第十六頁。”
“只是,嗯……只是一種修辭手法而已。”
“接下來你又寫道:‘暗綠色的三角形在他們頭頂上跳動閃爍,劈出
金黃乳白的鐮刀狀光芒,撕裂了天空,慢慢消失後,天空中又出現了帷
幔一樣的綠色火焰’,為什麼要這樣寫呢?”
我的額頭上迸出了汗珠子。並不是因為一百朵玫瑰太重我抱不動
了,而是我的腦子要高速運轉才行,否則這位督察就完全占上風了。
我有四個選擇:
(a) 告訴他,我寫的內容,我並不是全部都記得。那就是為
什麼我他媽寫小說的時候,總是要翻回去看看自己寫了什麼。
(b) 承認自己對斯瓦爾巴特群島一無所知,更不要說什麼看
到北極光了。
(c) 告訴他,我只是在詩情畫意而已。
(d) 以上所有選擇。
突然,我腦子裡靈光一現。
“只有單日人才會把我的書這樣逐字逐句地分析。但你肯定不可能
是單日人吧,督察?”
他往後一縮。剛才他的眼神是不是突然黯淡了一下?但是他又挺起了胸膛。
“埃文斯先生,如果你覺得我是單日人,肯定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夠
好。真是丟人呀,而我想的是要在今天結束之前就鎖定殺害索菲亞•艾琳的兇手。”
我吞了一口唾沫。
“再見,埃文斯先生,”他繼續說道,“調查過程中,我會一直關注你的。”
“很好,督察先生。”我結結巴巴地尖聲說道。
“順便說一句,希望你今天什麼時候能到水灘跑跑。昨天早上你沒
能跑步,真是遺憾呀。但有時家裡有事就是走不開,不是嗎?”

汗珠子順著我的額頭往下滴,這位督察就像潛入了我的皮膚裡一
樣。他到底是怎麼知道昨天早上我沒有按照慣例跑步的呢?
我喘著粗氣,深吸一口氣。不要恐慌。即便是恐懼就站在門外,拼
命地砸門,想要鑽進我的心裡,也不要恐慌。我應該專注於眼前應該做
的事情。把羅恩吩咐的事情做了。拯救我的婚姻,要不就來不及了。阻
止我的妻子毀掉她自己,毀掉我們。
房子裡到處都找過了,找不到克雷爾,她肯定是在主臥。我步履踉
蹌地走到緊閉的臥室門前。我調整好表情,擺出恰如其分的悔恨。我懷
裡依然抱著這一大捧玫瑰,甜膩的香味直沖鼻孔。
“克雷爾?”
她沒有回答。
“求你了,克雷爾。我很抱歉。”
還是沒有回答。
“求求你,和我說說話吧。”我決定求她,“求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什麼都聽不見。最輕微的呼吸聲,衣服窸窣的聲音,都沒有。也
許克雷爾不在房間裡。
我轉動門把。門立刻就開了。
房間籠罩在黑暗之中。窗簾是拉上的,中間只有小小的一條縫隙。

下午的陽光從這個被遺忘的縫隙中照進來,在地板上照出了一個三角形
的光斑。床沒有整理。羽絨被就那麼亂糟糟地堆在一側。
我的妻子不在這裡。
我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又走到衣櫥前,猛地打開門,看她是不
是在裡面。
一幕幕可怕的場景從我腦海裡閃過。比如說克雷爾在和《每日郵
報》的記者(有四個前夫的那位)喝咖啡,而我卻捧著一百朵讓人噁心
反胃的玫瑰站在我們亂糟糟的床邊,沉默無助。兩個受委屈的女人交心
地說著知己話,最後就是頭版文章,講述馬克•亨利•埃文斯見不得人的
不軌行為。今年該報紙的獨家新聞,頭版就是我的大頭照,頭髮淩亂,
眼神狂暴。同樣讓人害怕的場景還有克雷爾主持自己的新聞發佈會,重
申離婚勢在必行,她無意回到花心的丈夫身邊。尤其是丈夫睡過的那個
女人的屍體今天早上從劍河被打撈起來了。
我必須找到我的妻子。
我掏出手機,按下快撥鍵,撥出了克雷爾的號碼。
沒有回應。她的電話轉到了自動回復:
“這是克雷爾•埃文斯的手機——”
我掛斷電話。
見鬼,我的妻子去哪兒了?
我要排查所有的可能性。我要一個個排除,鎖定我妻子目前的位
置,不能等到為時已晚。我要請求她原諒我,不能讓離婚和女屍這兩件
破事失控。

艾米莉•韋德。沒錯。我妻子可能正對著她最好的朋友傾吐苦水
呢。事實:艾米莉以前也在校園藍調做女招待,如今住在格蘭奇路某處
的公營公寓裡。用日記一搜,難以置信,三個星期前她來家裡和克雷爾
喝茶,居然打包帶走了七條手指巧克力泡芙。
我又掏出手機,尋找艾米莉的電話。我的連絡人中沒有她。
我一聲哀歎。
還沒有滿盤皆輸。艾米莉的電話或家庭住址可能在我書房的電腦
裡,我可能在其他什麼地方輸入了這些細節資訊。我把玫瑰扔在克雷爾
的化妝桌上,匆忙走出臥室,下了樓梯,穿過通往花園的門。屋外的風
越刮越大,已是刺耳的厲聲尖叫,聽起來耳朵疼。
我朝書房走去。門半掩著。
見鬼。
今天早上克雷爾來找我,我肯定出門後是上了鎖的。
員警趁我不在突襲了我的書房?我回來的時候,理查森正在格蘭切
斯特草坪鬼鬼祟祟地晃蕩。但是他需要得到搜查證才敢這樣做。肯定是
克雷爾。她肯定知道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放在哪兒,其中就包括我書房
的鑰匙。
我推開門。我筆記本的屏保開著,圖案是北歐極光。見鬼。克雷爾
來敲門叫我,我忘記關電腦了。我敲了幾個按鈕,看她是否窺探了我的
電子文檔,還有我的電郵。看起來是沒有。事實:我的電子郵箱,還有
我的電子日記,設置的都是兩分鐘閒置不用就自動上鎖。好像也沒有人
動過我的寫字臺。至少紙張、檔和文具都是我早上離開時候的樣子。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克雷爾在找其他東西。我掃視著書房的其他地方,
好像一切都照舊的樣子。我的目光落在了房間另一側的定制書架上。
見鬼。
所有檔的前端,還有我所有書的書脊都朝外,整齊地碼放在書架
上。我忍受不了一點點的錯位(理查森可能也患有類似的強迫症,他辦
公室的東西也是擺放得非常整齊)。書架最下方的一個資料夾冒出來一
點。一定是有人把那個資料夾抽了出來,想都沒想就塞了回去,位置不對。
我甚至不需要看標籤就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事實:其中的一些東
西是我二十年的夢魘。這就是為什麼我把它放在最下面,眼不見,心不念。
我把資料夾抽出來,往裡一瞥。資料夾空空如也。有人拿走了裡面
所有的東西。
他媽的。我想我真是完蛋了。
就像羅恩預測的那樣,我完蛋了。

“伴隨你晚上睡覺的大腦和早上喚醒你的大腦是不一樣
的。”拉斯馬斯盯著貢納說道。
貢納想要歎氣,但不得不忍住了。他最好的朋友總是愛說顯
而易見的話。
——馬克•亨利•埃文斯,
《死亡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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