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129

Bubkes → 發表 2024-07-10T07:28:52
空間三部曲129
副總監幾乎從不睡覺。每當不得不睡時,他就服安眠藥。不過這種情況很少,因為無論白天黑夜,在大部分時間裡,他的精神狀態很久以來就不能算是所謂“清醒”了。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在生活中保存大部分心神,甚至只用四分之一的精力來打點事務。色、味、嗅、觸等知覺當然還能正常刺激他的生理感官:卻無法觸及他的自我。他半個世紀前形成的做事風格和待人態度如今已經成了體系,幾乎像個留聲機一樣可以自動運轉,他可以靠這套體系完成所有日常的面談和會議。心與口擔負此重任,日復一日在他身邊營造著別人都瞭若指掌的他那種曖昧而和藹的個性,可他的內心卻自由自在地神游四方。某些方士所追求的就是精神脫離感官,甚至脫離理性,而這一點副總監已經實現了。
自從弗洛斯特走開到單人牢房去看馬克以後,已經一個小時了,他一動不動,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清醒的——就是說他當然沒有睡著。此刻若有人朝書房裡張望,就會看見他入定般坐在桌前,垂著頭,雙手交疊。可眼睛卻是睜開的。臉上也毫無表情;其真神遠在天外或受苦,或享樂,或施威,維繫其真神和自然規律之間的紐帶已經繃到極限,卻還沒有繃斷。肘邊的電話鈴響起,他毫不吃驚地拿起話筒。
“說吧。”他說。
“我是斯通,先生,我們找到了那密室。”一個聲音說。
“好。”
“裡面是空的,先生。”
“空的?”
“是的,先生。”
“我親愛的斯通先生,您肯定您找的地方沒錯嗎?也許……”
“哦,沒錯,先生。這是個小地室。石砌的,也有一些羅馬時代的磚砌。中間是一塊大石板,就像是個祭壇或是一張床。”
“是不是那裡沒有人?也沒有人住的痕跡?”
“呃,先生,在我們看來,好像最近有人動過這裡。”
“請說得儘量準確些,斯通先生。”
“好,先生,這裡有一個出口——也就是個隧道,向南通到外邊。我們立即走上了隧道。隧道的開口在大約八百碼外,在布萊克頓森林外面。”
“在外面?您是說那裡有一道拱門——大門——還是有個隧道洞口?”
“是,這正是問題所在。我們是走到外面來了。不過很明顯那洞口有什麼東西剛剛被摧毀過。看來好像是用炸藥炸開的。看來是隧道口被封住了,而且離開地面有段距離,好像有個人剛剛硬沖出去了。四周一塌糊塗。”
“繼續說,斯通先生,您下一步做什麼?”
“我已經遵照您之前下的命令,先生,我召集了所有找得著的員警,都組成搜查隊派出去找那個您說的人了。”
“我明白了。您是怎麼對手下描述這個人的呢?”
“按您吩咐我的:一個老人,或者蓄著很長的鬍子,或者胡亂地剃過鬍子,可能穿著斗篷,不過肯定穿著奇裝異服。我最後一刻才想到又告訴他們,他可能根本就是赤身裸體的。”
“您為什麼加上這句話,斯通先生?”
“哦,先生,我不知道他在這裡有多久了,這也輪不到我來關心。我聽說過這樣的事,就是把衣服保存在這種地方,只要一進空氣,就會破裂成碎片。我希望您不要以為我打算把您沒有告訴我的事情打探個究竟。我只不過想到這樣做會比較好……”
“身處您的位置,哪怕有一點點好奇的心態,都會帶來最可怕的後果,您做得很對,斯通先生。”威瑟說,“我是指對您自己來說,因為,當然了,我在決策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您的利益。我向您保證,在您自己選中的——當然是無意中選中的——這個非常——呃——棘手的任務上,您獲得了我的支持。”
“很感謝您,先生。我很高興您認為我說他可能赤身裸體是對的。”
“哦,要說這一點,目前還有很多想法現在提出還為時過早。您是怎麼指導你的搜查隊去尋找這個——呃——人的?”
“哦,那是另一個困難,先生。我把我的私人助手,道爾神父派去第一搜查隊,因為他會說拉丁語。我把您給我的那個戒指給了沃蘭奇偵探,讓他帶領第二隊。我能給第三隊的,就是確保隊伍中有人會說威爾士語了。”
“你難道不認為自己也該隨隊而行嗎?”
“不是,先生。您和我說過,只要有所發現,就必須立刻打電話通知您。我要是打電話找到您之後再隨隊出發,就會耽誤了搜查隊了。”
“我明白了。好,毫無疑問,您的行動從這個角度是說得通的(我對這點毫無偏見)。您已經和部下說清楚了嗎?一旦發現這個——呃——人,對他要極其順從,並且——請別誤解我的意思——還要保持警惕。”
“哦是的,先生。”
“好的,斯通先生。總體上,我對您的處理大致是滿意的,當然不免有些保留之處。我想,我會在某些您不幸開罪的同事面前贊許您的此番作為。如果您此番能成功完成此事,您的職位就會穩如泰山。如果不能……我是最不願意看到我們之間會情形緊張,互相指責的。不過您對我很瞭解,我親愛的孩子。要是我能說服——例如哈德卡索小姐和斯塔多克先生——和我一樣欣賞您真正的品質,您就不用擔憂您的職位或者——呃——您的安全。”
“可您要我做什麼呢,先生?”
“我親愛的小朋友,千金箴言總是很珍單的。您之前的某些舉動,很不幸地讓您處境微妙,而對於處境微妙的人來說,只有兩種錯誤是致命的。首先,凡是缺乏主動性或冒險精神的這類錯誤是很嚴重的。另一方面,哪怕最微小的,任何不經請示的行動——任何表明您打算在極不適宜的情況下自作主張的做法——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連我也無法保護您。但只要您注意不要犯這兩種極端錯誤,就有理由認為會安如泰山(這是私下裡說說)。”
還沒等斯通先生回話,他就拿起話筒,撥了電話。
◆〇◆
“我們是不是該要快到我們爬過的那扇大門了?”丁波說。
雨已經停了,夜色明朗了許多,但是風勢加大,在身邊咆哮,只有大喊大叫才能聽見。他們身邊樹籬的枝條搖擺起伏,看起來仿佛在揚鞭抽打星空。
“這比我記憶中的路可遠多了。”鄧尼斯頓說。
“但沒那麼泥濘。”珍說。
“你說的沒錯,”鄧尼斯頓說,“這路上都是石頭。和那條上來的路一點都不一樣。我們走錯了。”
“我想,我們肯定是對的。”丁波溫和地說,“我們走出樹林之後,就沿著這條樹籬向左邊轉了半度,我肯定地記得——”
“我們不是從右邊走出小樹林的嗎?”鄧尼斯頓說。
“只要我們改變了路徑,我們就會繞著圈子走一夜。我們還是一直走吧。最後肯定會走到大路上的。”丁波說。
“喂!那是什麼?”珍突然說。
大家都聽著。他們緊張地聽著那不知為何物的、有節奏的聲音,風勢猛烈,那聲音似乎遙不可及,可是暫態之後,他們大喊起來“小心!”——“走開,你這頭畜生!”——“快回去!”——等等這類的話。三個人都縮進樹籬裡,身邊一匹馬在泥地上慢跑而過,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蹄子帶起一團冰冷的污泥,正中鄧尼斯頓的面頰。
“哦,快看!快看!”珍大喊,“攔住他!快點!”
“攔住他?”鄧尼斯頓還在擦臉,“到底為啥?最好別讓我看見那頭不講道理的牲口,要不我——”
“哦,快對他喊話,丁波先生,”珍失去耐心,發作了,“快來啊,跑啊!你看不見他嗎?”
“看什麼?”丁波喘著粗氣,他們都在珍的催促之下,追趕著那遠去的馬。
“馬背上有個人。”珍喘著氣說。她累壞了,上不來氣,還跑掉了一隻鞋。
“一個人?”鄧尼斯頓說,然後他也叫起來,“天哪,先生,珍說得沒錯。你看,看那裡!借著天色看……在你左邊。”
“我們趕不上了。”丁波說。
“嗨!停下來!回來!我們是朋友——朋友,朋友!”鄧尼斯頓大吼。
丁波此刻叫不出聲來。他老了,晚上還沒有休息就出發了,現在他的心力交瘁,這有什麼後果,大夫很多年前就警告過他。他倒是不怕,但是先要喘喘氣,否則沒法扯起嗓門喊(至少沒法喊出古太陽系的語言)。他站起身,努力深呼吸時,那兩個人再次突然大喊起來:“看啊!”在星空之中,高高騰起一匹駿馬的身影,似乎是從二十碼外一舉躍過樹籬,馬看起來其大無比,有很多條腿。在馬背上,是一個身形魁梧的人,破成千絲萬縷的長袍迎風在他身後很遠處牽扯。珍覺得那人在回頭觀望,似乎在嘲笑。泥水飛濺,傳來砰然一聲,馬落在樹籬另一邊;除了風聲和星光,一切又歸於平靜。
◆〇◆
“你有危險,”弗洛斯特關上馬克的牢門,然後說,“可是你也得到了一個偉大的機會。”
“我猜想,我終究還是在研究院裡,而不是在警察局。”馬克說。
“是的,可你還是一樣危險。研究院很快就會有處決人犯的正式權力了。實際上在此以前已經行使過了。辛吉斯特和卡斯泰爾斯都被處決了。我們需要採取這樣的行動。”
“如果你們要殺死我,還用謀殺指控糊弄我幹什麼呢?”
“在繼續說以前,我必須請你保持絕對客觀。憎恨和恐懼都是化學現象。我們對彼此的態度都是化學現象。社會關係是化學關係。你必須客觀地看待自己的感情,別因為感情干擾了對事實的注意力。”弗洛斯特說。
“我明白了。”馬克說。他在演戲——儘量讓自己顯得朦朧地懷有希望,又稍微有些慍怒,好讓弗洛斯特有所發揮。可是他的內心,卻因為對伯百利有了全新的洞察,而下定了決心,這人說的話,連一句也不要相信,不要接受他提的任何建議(儘管可以假裝接受)。馬克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堅持這個認識:這些人是他的死敵;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內心妥協和輕信的老毛病又在蠢蠢欲動。
“對你的謀殺指控,以及你處境的轉變,都是安排好的了計畫,這麼做是因為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弗洛斯特說,“這是每個人在獲准進入我們圈子以前,必須要經受的鍛煉。”
馬克不禁又是一陣後怕。僅僅在幾天以前,哪怕用這種謊話做餌,他也會馬上上鉤;只有當死亡迫在眉睫時,才能讓這圈套如此明顯,讓釣餌毫無誘惑。至少是比較沒誘惑,因為即便現在……
“我沒看出這鍛煉有什麼意義。”馬克大聲說。
“這也是為了促進客觀。如果是依靠,例如相互信任、相互喜愛之類的主觀情感結合起來的一個團體是沒有用處的。這些,我已經說過了,都是化學現象。原則上,都可以通過打針來產生這些感情。我們安排讓你經過一系列考驗,讓你對副總監和其他人產生前後矛盾的情感,這是為了讓你今後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完全不是建立在感情基礎上。至於說團體中的成員之間必須要有某種社會關係,那也許他們最好互相厭惡。這樣他們才不太會把自己的感情和真正的關係混為一談。”
“我今後的關係?”斯塔多克說,裝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但是他扮成這副樣子雖然容易,倒也很危險,真相可能隨時重新出現。
“是的,”弗洛斯特說,“你被選中作為我們的候選人。如果你沒有入選,或者你拒絕入選,那就不得不毀滅你。當然了,我不想恐嚇你。恐懼只會把問題搞混亂。這個過程毫無痛苦,你現在的反應只不過是難以避免的物理現象。”
馬克在深思。
“這個——這個看起來很難下決心啊。”馬克說。
“這個想法只不過是因為你目前的身體狀況引起的。請允許我繼續向你介紹相關資訊。我首先要告訴你,制定研究院政策的,既不是副總監,也不是我。”
“是頭?”馬克說。
“也不是。費羅斯特拉多和威爾金斯都上了頭的當。他們確實進行了一項出色的實驗,讓頭沒有腐爛。可頭開口說話時,我們聽到的思想卻不是阿爾卡山的。”
“你是說阿爾卡山是真的……死了?”馬克說。聽到弗洛斯特最後這句話,他的驚愕可不是裝出來的。
“以我們目前的知識,我們無從知道。”弗洛斯特說,“可能這個問題也毫無意義。可是阿爾卡山頭顱的大腦皮層和發聲器官卻被另一個生命佔據著。現在請仔細聽,你之前可能沒聽說過巨靈。”
“細菌?”馬克疑惑地說,“不過……”
“我說的不是細菌;我說的是巨靈。這個詞的含義從字面就知道了。在動物界之下,我們很久之前就知道存在微觀生物。它們對人類的生活,在健康和災難方面的實際影響,固然對歷史舉足輕重:但其神秘的根源,直到我們發明了顯微鏡,才有所瞭解。”
“請繼續。”馬克說。雖然他決定保持警惕,但是強烈的好奇心如海嘯般大漲。
“我要告訴你,在生物界以上,也有類似的生物。我說的‘以上’,並不是指生理學上的意義。就我們目前所知,巨靈的構成極其簡單。我所說的動物界以上,是指這種生命更為恒久,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智力也高出我們。”
“比最高級的類人猿還聰明?”馬克說,“那肯定就很接近人類了。”
“你誤解我了。我說巨靈超越了動物界,當然就包括了最有效率的動物,即人類。巨靈比人類更聰明。”
馬克蹙眉思考這個新理論。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和它們沒有聯繫?”
“尚難以確定我們究竟是否聯繫過它們。但是在原始時代,是經常有聯繫的,這種聯繫遭到了各種偏見的反對。而且人類的智力發展水準還不夠,巨靈覺得和我們交流沒什麼意義。雖然聯繫很少,但是影響是深遠的。它們對人類歷史的影響之大,遠超過細菌,只不過兩者曾經都不為人類所知。若是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所有歷史都要重寫。歷史學家並不清楚史實大事的真正原因;這確實就是歷史學還沒有成為一門科學的原因。”
“我想,要是你不介意,我要坐下來。”馬克又坐在地板上。弗洛斯特說話時一直站得一動不動,胳膊直直地垂下來。他也不做手勢,只是時不時抬下頭,說完一句話時,牙齒閃閃發亮。
“阿爾卡山的發聲器官和大腦,已經成為了巨靈和我們人類之間日常交流的傳聲筒。我不是說我們已經發明了這項技術;技術是它們發明的,不是我們。你可能會加入我們的圈子,我們這個集體是兩個種族之間合作的機構,並且已經為人類創造了新的天地。你會看出,這種轉變比把類人生物變成人類要偉大得多。只有有機生命的出現才能與之相比擬。”
“那麼說,巨靈這種生命,對人類是友好的嘍?”
“請你回想一下,你就會發現你的問題毫無意義,不過是最原始的庸俗想法。”弗洛斯特說,“友誼是一種化學現象;仇恨也是。這兩者都以我們自己這種有機生命為其前提。要和巨靈融合,第一步就是認識到,必須要拋下我們所有的主觀感情。你只有這麼做了,才會發現,你認為思想只不過是血和神經組織的副產品,這種看法錯得有多麼離譜。”
“哦,當然了。我說的並不是所謂‘友好’的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他們的目標和我們自己的目標一致嗎?”
“你說我們自己的目標是什麼意思?”
“嗯——我想——就是對人類社會以科學的方法重新構造以提高其效率——消滅戰爭、貧困和其他形式的浪費——對大自然的徹底探索——我們種族的延續和發展。”
“我想,這種偽科學腔調,也沒能真正改變一個事實:即你所說的倫理道德本質上是以主觀和本能為基礎的這個事實。我以後再來說這個問題。現在,我只能說,可以看出你對於戰爭和種族存續的觀點大錯特錯。這些不過是人類感情的總結而已。”
“可是,別的暫且不說,難道眾多的人口不正是全面開發自然界所需要的嗎?戰爭不是摧毀生命,降低效率的嗎?即便需要減少人口,戰爭也是減少人口最糟糕的辦法啊。”
“關鍵是適應瞬息萬變的環境而生存下來。幾個世紀以前,打仗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龐大的務農人口是關鍵;戰爭讓許多人戰死,而人在當時還有其價值。可是隨著工農業的每一次進步,所需要的產業工人的人數一再減少。龐大而缺乏才智的人口已經成為了沉重的包袱。科學化戰爭的真正要點是必須保護科學家。在斯大林格勒圍城戰中死傷枕藉的可不是科寧斯堡或莫斯科的大專家們:死的是迷信的巴伐利亞農夫和低賤的俄羅斯莊稼漢。現代戰爭的效果在於消滅退化的人口,任由專家治國,並加強專家對公共事務的控制。在新的時代,專家們以前不過是人類的智囊,現在將逐步取代全人類。你要這麼看:我們人類這個種族作為一種動物,已經找到了如何大大簡化攝取營養和身體行動的方法,已經不再需要原先那套複雜的有機體和龐大的身體了。這具龐大的軀殼因此將會消失。只需要不到原先十分之一的身體來維持大腦。人們將變得只有大腦。人類種族就將變得只有專家。”
“我明白了,”馬克說,“我以前想得很籠統,我覺得智識階層會通過教育而不斷擴大。”
“這純粹是妄想。人類中的大部分,你只能向他們灌輸知識:無法把他們訓練成掌握絕對客觀的思想,而客觀正是目前所需要的。他們會一直是動物。通過自己主觀的反應模糊不清地看世界。即便能訓練成功,可人口眾多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個時代就像是蠶繭,現在技術派的講客觀的新人已經破繭而出了。現在,巨靈以及被選中的能和巨靈合作的人,要這麼多的人口已經沒用了。”
“最近的兩場大戰,在你看來都不是災難嘍?”
“恰恰相反,這兩場戰爭只不過是開場戲——是這個世紀安排好了的十六場大戰中的前兩場。我很清楚,這句話會讓你產生情感波動(這也是化學效應),你再掩飾也沒用。我也沒指望你能控制得住這種情感。這不是通往客觀的道路。我特意提出你的情感這點,是為了讓你習慣用完全科學的眼光加以看待,並將感情與事實一刀兩斷。”
馬克坐著,盯著地板。實際上,他對弗洛斯特給人類安排的命運並沒有心潮起伏;其實,此刻他幾乎發現了,他對遙遠的未來和全人類的福祉其實毫不關心,而他和研究院剛開始合作時,按理說正是為了全人類。當然,此刻他頭腦中容不下這些想法。他滿心矛盾,一面是他下定決心不要相信伯百利的人,再不要上鉤,死心塌地為其奔走;另一面則是相反的感想,也極其強大,仿佛浪潮退卻時卷起砂石。因為這裡,正是這裡,才是大千世界上最核心的圈子,其核心甚至超越了人類——這是終極秘密,這是超級力量,也是最後啟示。雖然這麼可怕,其吸引力卻也一點沒有因此遜色。要是沒有恐怖的意味,也不會如此夠勁,會讓馬克激動不已,太陽穴猛跳。他覺得,弗洛斯特對他的激動完全瞭解,也知道有相反的決心,並且認為受害人馬克如此激動是個十拿九穩的信號,他必定會贏得馬克的心。
剛才還是若有若無的哢嗒聲和敲門聲,現在已經轟然作響,弗洛斯特不得不轉過去對著門。“走開,”他提高調門說,“這麼沉不住氣,是怎麼了?”然後聽見一個人在門背後甕聲甕氣地大吼,並且繼續敲門。弗洛斯特轉身開門時,就綻開了笑容。馬上就有人把一張紙放在他手上。他一讀,拔腿就走。看都不看馬克就離開了牢房。馬克聽見牢門在他出門後又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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