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127

Bubkes → 發表 2024-07-08T07:20:31
空間三部曲127
“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不讓我在那個傻小子身上顯顯本事。你所有的點子都是三心二意的:拿謀殺的事情來威脅他,逮捕他,把他扔進牢房一夜好想個明白。你為什麼老是在這些也許根本沒效果的事情上瞎忙一通?按我的手段,只要二十分鐘,我就能讓他回心轉意。我知道他這類人。”“仙女”哈德卡索小姐說。
同樣是那個濕漉漉的夜晚,大約十點鐘,哈德卡索小姐在副總監書房裡對他說話。還有第三個人在場:弗洛斯特教授。
“我向您保證,哈德卡索小姐,”威瑟說著,眼睛卻沒有看著她,而是看著弗洛斯特的前額,“您的意見在這個方面,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會得到最充分的考慮,這點毋庸置疑。可容我置一言,在這類情況上——呃——任何激烈的強制檢查可能都會適得其反。”
“為什麼?”“仙女”慍怒地說。
“請允許我提醒您——這當然不是因為我覺得您忽略了這一點,而是僅僅從方法上提醒幾點——很有必要搞清情況——我們需要那女人——我是說,歡迎斯塔多克小姐來到我們中間,有非常重大的意義——這主要是因為據說她有某種非凡的精神異能。說到‘精神’這個詞,你知道我沒有特指某一種理論。”
“你是說她的那些夢?”
“如果脅迫她來這裡,看到她丈夫——呃——顯然處於不正常狀態,當然這是暫時的——我們會認為您用科學方式對他進行的檢查必然會帶來這種後果,這對她有何影響,這不得而知。可能她的情感會大受驚擾,這對我們就帶來了風險。她的異能可能會消失,至少會消失很久。”威瑟說。
“我們還沒有聽哈德卡索小姐的報告呢。”弗洛斯特教授說。
“沒啥好消息,”“仙女”說,“我們跟蹤著他進了諾森伯蘭學院。在他之後離開學院的,只有三個可疑分子——分別是蘭卡斯特、利利和丁波。我是按照嫌疑性大小給他們排隊的。蘭卡斯特是個基督徒,也是個很有影響的人物。他是下議院議員,和萊普頓會議也淵源很深。他和幾個重要的教士家庭過往甚密。也寫了很多的書。在他們那邊可算是個人物。利利也差不多是這類人,但不像蘭卡斯特那樣是個領袖。你還記得,去年在教育問題上,他在反對派的委員會上,可給我們找了不少麻煩。這兩個都是危險人物。他們都是那種能成大事的人——也是敵人那邊天然的領袖。丁波就不同了。除了他也是個基督徒之外,他對我們倒沒什麼不利的。他埋頭學術。我覺得除了他那個學術方向的幾個學者之外,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那種公眾人物,這不現實……他太謹小慎微,敵人那邊不願用他。其他人可能對事態多少知道一二,特別是蘭卡斯特。實際上,要是他的思想轉正,倒可以在我們這邊找到用武之地。”
“你應該對哈德卡索少校說,這些消息基本上我們已經知道了。”弗洛斯特教授說。
“可能今後我們會接著聽您更嚴格詳盡的報告——我們不希望過多佔用您的精力,哈德卡索小姐。”威瑟說。
“好吧,我得用盡辦法,跟蹤所有這三個人。你得知道,我們是碰巧才發現小斯塔多克要逃到艾奇斯托的。這可是平地一聲驚雷啊。我的人有一半已經派出去忙醫院事件了。我現在就是怕支不出人手。我在諾森伯蘭學院裡埋伏了一個崗哨,還暗地安排下六個人;穿的當然是便衣。蘭卡斯特一出來,我就讓三個最精幹的人手去跟著他。大約半個小時前,我還和他們通了一次電話,說蘭卡斯特坐火車走了。利利可讓我們忙得夠戧。他好像給艾奇斯托不下十五個人打了電話。我們都記錄在案了——我又派了兩個人去對付他。丁波最後出來。我們要派最後一個人去跟蹤他的,可是那時候,開普頓•奧哈拉打來一個電話,說他還需要派輛車去。於是我就決定今晚先放過丁波,讓我的那個人開著車去。什麼時候想抓丁波都行。他每天都准點進學院;他真是個小角色。”
“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就沒人守在學院裡,看看斯塔多克究竟上了哪道樓梯?”弗洛斯特說。
“我得說一句,都怪你那該死的緊急事態專員,現在還不讓我們進學院,”“仙女”說:“我當時就說過選費文思通不對頭。他是個兩面派。在對付艾奇斯托鎮的時候,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可到了要對付大學的時候,他就靠不住了。聽好我說的,威瑟,你早晚要和他有麻煩。”
弗洛斯特盯著副總監看。
“我無意否認,費文思通勳爵的有些做法確實有失公允,不過我也絲毫無意充耳不聞任何其他可能的解釋。做出如此假定,定會讓我痛苦莫名,那就是……”威瑟說。
“我們還要讓哈德卡索少校留在這裡嗎?”弗洛斯特說。
“上帝保佑!”威瑟說,“您說得太對了。我幾乎都忘記了,我親愛的女士,您想必已疲憊不堪,您的時間又如此寶貴。對有些問題,您已經表現過您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我們只有對於那些問題才會來勞您大駕。我們絕不能再因為您的熱心,而佔用您的時間了。還有很多沉悶的、例行的工作要做,若要您勞神,那顯然是不合理的。”他站起身來,為她打開了門。
“你真的不覺得,我應該讓手下那些小子們對斯塔多克稍微亮亮身手嗎?我是說,就為要一個位址,如此大費周章,好像有點荒唐。”哈德卡索小姐說。
威瑟站著,手握著門把手,殷勤耐心,笑容可掬,可是一瞬間這些表情煙消雲散。蒼白的嘴唇寬寬地咧開,牙齦畢露,拳曲的滿頭銀髮,松垂的眼袋,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哈德卡索小姐覺得那是一副皮肉製成的面具在盯著她。她馬上溜之大吉。
“我懷疑我們是不是太看重那個叫斯塔多克的女人了。”威瑟坐回椅子說。
“我們是根據十月一日傳下來的命令列事的。”弗洛斯特說。
“哦……我不是懷疑命令。”威瑟打了個反對的手勢。
“容我提醒你以下事實。頭頭們過去只要一會兒工夫就能進入那女人的思想。他們只看到了一個夢——一個最重要的夢,那個夢儘管有些無關的瓜葛,但卻揭示了我們計畫中一個極其重要的方面。這就警示了我們,如果那女人落到那些聽信邪說,又知道如何利用她這種異能的人手中,她就會變成一個極大的威脅。”
“哦,當然如此,當然如此,我從來無意於否認——”
“這是第一點,”弗洛斯特打斷了威瑟的話,“第二點是,在那之後,她的思想幾乎立刻就變得對我們的上頭晦暗不明了。以我們目前的科學水準,我們對於這種異變只知道一個原因。就是她雖然頭腦模模糊糊,但心甘情願將自己置於某個敵對組織的羽翼之下。這個異變,雖然讓我們沒法去看她的夢,卻也告訴我們她以某種方式已經受了敵人的影響。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危險。但也意味著,如果找到她,很有可能也會發現敵人的司令部。哈德卡索小姐認為用刑會很快讓斯塔多克招供出他妻子在哪裡,這可能是對的。不過你也說了,圍殲敵人的總部,逮捕她,讓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在這裡正遭受折磨的慘狀,可能會造成某種精神問題,摧毀她的這種異能。那樣我們要得到她所圖的兩個目的,就有一個失敗了。這是第一個反對意見。第二點來說,對敵人總部發動攻擊是很冒險的,他們幾乎肯定有某種我們尚無法應對的保護。最後,馬克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妻子在哪裡。在這種情況下……”
“哦,這種錯誤是最讓我痛惋的。”威瑟說,“對於那些根本就不知道答案的病人採用科學檢查(我不能在此情此景中使用折磨這個詞)是個致命的錯誤。作為講人道的人,我們兩人中沒有人會……而且,要是繼續做下去,那病人當然永遠不會恢復……如果你收手不做了,即便一個經驗豐富的檢查人也總是會擔心也許那人其實什麼都知道。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這種方法都不能令人滿意。”
“這就是說,除了勸導斯塔多克自願把他妻子接來,是沒有辦法貫徹我們的想法的。”
“或者,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該勸導他對我們這邊比以前更加死心塌地,我的朋友,我所說的是,內心的轉變。”威瑟說,他比以往更加神色恍惚。
弗洛斯特微微張開嘴,咧開了嘴唇。他的嘴很寬,露出雪白的牙齒。
“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計畫中的一點。”他說,“我剛才正打算說,一定得勸誘他自願把那女人接來。當然了,這可以用兩種方式來做。或者是給他在本能層面上施加一點刺激,例如害怕我們,或者渴望她;或者把他訓練得完全忠於我們偉大的事業,那樣他就會懂得要確保她安全的真正目的,並會積極領命。”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威瑟說,“你的語言風格雖然一直和我會選用的詞句略有不同,不過……”
“斯塔多克現在在哪裡?”弗洛斯特說。
“在這裡的一間牢房裡,在那邊。”
“他肯定以為自己被普通員警逮捕了吧?”
“這我就無法回答了。我想他會如此作想。不過,這似乎並無太大的差別。”
“你建議我們該如何行動?”
“我們之前提出過讓他一個人待幾小時——讓被捕這件事對他的心理發揮充分的影響。我不揣冒昧,希望一些輕微的生理懲罰會有所收效……當然也充分考慮了人道主義……不會給他吃飯,你明白的。我的人接到命令,把他的口袋掏空。我們不希望這個年輕人會借助吸煙來舒緩他的緊張。我們希望讓他的思想苦惱而不能自拔。”
“那當然了,接著呢?”
“哦,我想會採用某些檢查手段。這一點上我很歡迎你提出建議。我是說,就我本人是否要在檢查一開始就現身這一點上。我個人覺得,由普通員警進行檢查的這個假像應該維持得更久一些。過了這一段,他才會發現,他依然在我們手中。剛發現這個情況時,他可能會誤解——至少會誤解一會兒。只有漸漸讓他認識到,他要想脫身於——呃——辛吉斯特之死的麻煩,是不可能的。我想,那時他會完全意識到,他註定要和研究院團結一致……”
“然後你想再問問他關於他妻子的情況嗎?”
“我完全不必如此做,”威瑟說,“請容我斗膽說,你說話慣常極為簡潔和精確(我們都極其讚賞),可這正是其中不利之處之一:水至清則無魚。我們曾希望這個年輕人本人能自然生出信念。若是直接命令之類的……”
“這個計畫的弱點是,你完全依賴於他的恐懼。”弗洛斯特說。
“恐懼,”威瑟重複念道,似乎他之前從沒有聽說過這個詞,“我不太明白你如何有此結論。要是沒有記錯,哈德卡索小姐曾提出過相反的建議,我難以相信你同意她的看法。”
“她是什麼建議?”
“哦,要是我沒有記錯,她打算採用科學手段,讓這個小夥子更渴望她妻子的陪伴,用一些化學方法……”
“你是說用春藥?”
威瑟輕輕歎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這是一派胡言。”弗洛斯特說,“男人要是受了春藥的影響,想的可不是妻子。不過我剛才說了,我認為純粹指望恐懼是一個錯誤。我在數年之中已經觀察到,恐懼的結果是難以預料的:尤其是恐懼之情本身就很複雜的時候。病人可能會嚇得哪怕有心行動,也不敢動。如果我們真的沒有辦法讓他自願把妻子接來這裡,我們只好用刑,並承擔其後果。但此外還有一條路。這就是他的欲望。”
“我想我沒有聽懂你的意思。你已經否決了使用藥物或化學品的提議。”
“我想的是那種更強烈的欲望。”
不管是此時,還是交談中的其他時候,副總監都很少看弗洛斯特的臉;他的眼神照例在屋裡神遊,要不就盯著遠處的什麼東西。有時還閉上眼睛。不過弗洛斯特和威瑟之中有一個人——很難說究竟是誰——一直在朝對方挪著椅子,到了此時,兩個人幾乎已經是促膝而談了。
“我和費羅斯特拉多說過了,”弗洛斯特聲音低沉清晰地說,“我說的字字句句,要是他對真相稍有瞭解,就會發現再清楚不過了。他的高級助手,威爾金斯當時也在場。問題是兩個人都並不關心。他們感興趣的是,他們成功了——他們是這麼想的——他們讓頭顱活著,還讓它開口說了話。至於它說了什麼,他們不感興趣。關於到底是誰在說話這類問題,他們也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話說得很到位了,我提出它的意識究竟是什麼這種問題——也就是它的資訊從何而來。沒有人回答我。”
“要是我沒有弄錯,”威瑟說,“你建議把斯塔多克先生往這條路上引。要是我記得對,你之所以拒絕訴諸恐懼,是因為其效果難以預料,或許不如預期。可是——哦——你現在擬定的這個方案會更可靠嗎?不必多說,我完全體會得到一個態度嚴肅的同事,對於有費羅斯特拉多和他的下屬威爾金斯先生之類的同僚,會感到何等失望。”
“這正是問題所在。”弗洛斯特說,“認為國研院獲得英國政治和經濟統治大權是我們的主要目標,對這種錯誤想法必須堅決反對:我們真正關注的是個人。一個頑強的、執拗的內心,和我們自己一樣,真正獻給共同的事業——這才是我們真正所需的,也是我們受命所要做的。我們目前在大批招募信徒方面還不成功——真正的信徒。”
“布萊克頓森林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
“你認為斯塔多克可能真正成為一個合適的人選?……”
“你千萬不要忘記了,”弗洛斯特說,“他的價值不僅僅在於他妻子的未卜先知。從優生學上來說,這一對夫妻很有研究意義。其次,我想他也無法抵抗。獨處監室數小時的恐怖,以及渴望消除恐懼,會對他這種人產生一種幾乎確定無疑的影響。”
“當然了,再沒有什麼比最偉大的聯合更讓人渴望的了。請不要懷疑,我從沒有低估過我們所領受的這一方面的命令。加入我們團體中的每一份新鮮血液都會讓——呃——每個相關個人感到極大欣慰。我也渴望著最緊密的聯合。我歡迎不同個體之間如此緊密又如此難分彼此,幾乎超越了個體的結合。你無須懷疑,我會張開臂膀歡迎——吸收——同化這個年輕人。”
他們現在坐得近在咫尺,幾乎臉碰著臉,就像正欲接吻的戀人。弗洛斯特的夾鼻眼鏡反射著光,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他的嘴,雖然在笑,可是並未在笑容中鬆弛下來,隱藏了他的表情。威瑟的嘴張著,下嘴唇松垂著,眼睛濕潤,彎著腰,癱坐在椅子上,好像筋疲力盡。陌生人要是看到,或許會認為他酗酒已醉。然後,他的肩膀抽動,慢慢笑出聲來。弗洛斯特沒有笑出聲,可他的笑容變得愈加明亮,也更陰冷,他伸出手去,拍拍這位同僚的肩膀。這間寂靜的屋裡突然爆出聲響。斯文體面滾落桌面,掉到地板上了,這兩個老人突然而敏捷地向對方傾身,仿佛抽筋一樣,坐著搖來擺去,緊抱在一起,彼此看起來都好像在拼命掙脫。他們搖擺著,手掌和指甲摩挲個不停,漸漸發出一陣呵呵的笑聲,一開始尖聲尖氣、若有若無,漸漸愈來愈大,最後聽起來並非老年人費力的乾笑,簡直是虎嘯猿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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