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120

Bubkes → 發表 2024-06-30T21:59:48
空間三部曲120
邁克菲先生在山莊的底層有一間小屋,他稱之為自己的辦公室,如果沒有他本人引導,任何女人都不得入內;當天晚上,吃過晚飯之後不久,他和珍•斯特多克同坐在這間井井有條但是落滿灰塵的公寓房裡,他請珍來這裡,按他的說法,是要給珍“簡短而客觀地介紹當前形勢”。
“開宗明義,我要先說明,斯塔多克太太,我認識導師已經很多年了,他的大半生都是個哲學家。要說哲學是什麼明確的科學,我自己都覺得有欠公允。我提起這件事,是因為這足堪證明他的智識才具。而且,為了不主張主觀臆斷問題,儘管我在閒談時會這麼說,可我實際上認為,他這個人並非一向有所謂奇思異想的天賦的。他的原名叫蘭塞姆。”他說。
“莫非是那個寫了《論方言和語義》的蘭塞姆嗎?”珍說。
“然也,正是此人。”邁克菲說,“哦,大約六年前——我把日期都寫在一本小本子裡面了,不過我們眼下不用管那個——他第一次消失。他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一絲痕跡——大約消失了九個月。我還以為他很有可能在洗澡的時候溺死了之類的。然後有一天,他又出現在自己劍橋的屋裡,然後就得病了,去醫院又住了三個月。他閉口不談自己去了哪裡,只在私下裡和幾個朋友說起此事。”
“哦?”珍急切地問。
“他說,”邁克菲掏出鼻煙壺,在“說”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他說他去了火星。”
“你是說,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病中?”
“不,不。他說這話時如此平靜,隨便你怎麼想都可以;這就是他的故事。”
“我相信他。”珍說。
邁克菲挑出一撮鼻煙,小心翼翼之極,好像這撮鼻煙和鼻煙盒裡其餘的大不相同一樣,還沒有嗅進去,就先開口了。
“我只是在說事實,他和我們說,他去了火星,被韋斯頓教授和狄凡先生——此人現在名叫費文思通勳爵——綁架去的。他自己說,他逃離了這兩個人——在火星上逃出來的,你明白嗎?——又在火星上獨自遊蕩了些日子。”
“我想,火星上是無人居住的吧?”
“關於這一點,除了他說的故事,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斯塔多克太太,你當然清楚,一個甚至在地球上也煢煢孑立的人——比如說一個探險家——有時候心智會走極端。我就聽說過有人會忘記自己是誰。”
“你是說導師他可能憑空幻想出了火星上的事物?”
“我不做評論,”邁克菲說,“我只不過是在記錄。他自己說,火星上有各種各樣的生物;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把自己的家弄成了一個動物園,不過這無關緊要。他還說,他遇見了一種眼下正和我們休戚相關的生命。他稱這種生命為‘艾迪爾’。”
“你是說某種動物嗎?”
“你曾經想過要給動物下個準確的定義嗎,斯塔多克太太?”
“我覺得沒有過。我是說,這些生靈……哦,是不是有智慧的?能說話嗎?”
“然也。他們能說話。他們也是智慧生命,另外,能說話和有智慧可不總是一回事。”
“實際上,那些是火星人?”
“根據他的說法,他們恰恰不是火星人,他們是在火星上,可是並不是在火星上土生的。他說他們是生活在虛空宇宙中的。”
“可那裡沒有空氣啊。”
“我只不過是在給你複述他的故事,他說這些生命不用呼吸。他還說,他們不用繁殖,也長生不老。不過,你可以看出,即便我們假定他的故事的其他內容都是真實的,這最後一個說法也無法通過觀察得以證實。”
“那些生物究竟像什麼?”
“我在告訴你,他是如何描述的。”
“我是說,他們什麼樣?”
“我現在對這個問題尚無能力回答。”邁克菲說。
“他們是不是碩大無比?”珍不由自主地說。邁克菲擤擤鼻子,繼續說。
“斯塔多克太太,關鍵是這一點:蘭塞姆博士聲稱,自從他返回地球之後,這些生物就不斷來拜訪他。他第一次失蹤的情況就是這樣。然後,就是第二次失蹤。這次他消失了一年以上,他說他去了金星——那些艾迪爾帶他去的。”
“金星上也有這些生命嗎?”
“請原諒,我覺得你這話表明,你沒有抓住我話中的要點。這些生命根本就不是生活在行星上的。假如說真有這類生命的話,請你想像他們在深空裡漂浮,不過也能在各個行星上降落,就像鳥落在樹梢上一樣,不是嗎?他說,其中有些生命,多少是一直留在某些行星上,但他們也是外來的,他們和居住的星球截然不同。”
他們靜默了幾秒鐘,珍問道:“在我聽來,他們多少是友好的吧?”
“至少導師當然是這麼想的,只有一點重要的例外。”
“什麼例外?”
“艾迪爾對我們地球已經關注了許多世紀了。我們看來是運氣不佳,不能決定我們自己的這種新寄生蟲。斯塔多克太太,這就是我要說的重點。”
珍等待著。奇妙的是,邁克菲的舉止讓他告訴珍的神奇故事顯得平淡了不少。
“總而言之,”邁克菲說:“這棟房子要不就是由我所說的那種生物所主宰,要不就是純粹受幻覺左右。導師認為,他從艾迪爾的建議中發現了有一場針對人類的大陰謀;而且,艾迪爾的建議是導師應當指揮這場戰鬥——如果這也能算指揮的話!你可能會懷疑,斯塔多克太太,像他那麼理智的人,怎麼會認為我們就靠在這裡種冬令蔬菜,訓練演把戲的熊,就能打敗一個強大的陰謀呢?這個問題我已經不止一次提出過了。答案始終不變:我們在等待命令。”
“艾迪爾的命令?他所說的神靈,就是指艾迪爾吧?”
“我懷疑就是,雖然他和我說話時不用這個詞。”
“可是,邁克菲先生,我不明白。我還以為,你說過我們星球上那些艾迪爾是敵人。”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邁克菲說,“導師說和他溝通的那些艾迪爾,不是我們自己地球上的,而是他在外太空的朋友。我們地球上的,陸生的艾迪爾,恰恰是這整個陰謀的幕後主使。斯塔多克,你要這麼想,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艾迪爾中的罪惡階層已經在此建立了他們的大小總部。如果導師的話沒錯,那現在的形勢就是,他們可敬的鄉里鄉親正在造訪地球,要將血洗地球。”
“你是說,那些外太空的艾迪爾實際來過這裡——來過這個房子?”
“導師是這麼認為的。”
“可你一定知道這究竟是真是假。”
“我怎麼知道?”
“你見過那些艾迪爾嗎?”
“這個問題,無法用肯定否定去回答。我曾見過許多似有實無,或似是而非的東西:例如彩虹、倒影和日落,當然還有夢。而且也有不同的解釋和暗示。我不否認我曾在這裡見過一類現象,現在尚無法完全解釋。不過每當我隨手帶著筆記本,或者有條件可以取證證明時,這些現象從來沒有發生過。”
“不是眼見為實嗎?”
“對於孩子和牲口來說——或許如此吧。”邁克菲說。
“但是理性的人不會如此,對吧?”
“我叔叔名叫鄧肯森,”邁克菲說,“你可能熟悉這個名字吧——他是海那邊的大議院的議長,在蘇格蘭——他過去常說:‘以上帝的名義,證明給我看。’然後猛擊桌上的那本厚厚的《聖經》。他就是這樣讓那些到他面前胡說八道神靈顯靈的人閉嘴的。考慮到他的前提,他是很正確的。斯塔多克太太,我不贊同他的觀點,你知道的,不過我也依奉同樣的原則行事。如果要我安德魯•邁克菲相信什麼東西確實存在,那非要這東西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有足夠的人目擊作證,而且對著照相機和溫度計也不躲躲閃閃,那我才會服氣。”
邁克菲若有所思地盯著鼻煙盒看。
“如此說來,你見過一些現象。”
“是的。但我們一定不要偏聽偏信。這可能不過是幻想。或者是個小魔法把戲……”
“導師耍的把戲?”珍慍怒地問。邁克菲先生再一次盯住自己的鼻煙盒。“你真的指望我相信導師是這種人嗎?是一個江湖騙子?”珍說。
“我希望,女士,”邁克菲說,“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考慮這個事態,而不是總是使用諸如相信這類的詞。很顯然,任何人在進行公正的調查時,就必須將耍把戲這個假設考慮在內。至於這個假設對於某個調查的人在感情上能不能接受,那無關緊要。除非,要特別重視這個假定,那樣,調查的人可能有因為心理原因而刻意忽視這第一點的危險。”
“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個詞叫忠誠。”珍說。邁克菲本來在小心翼翼地關鼻煙盒,突然抬起眼來,眼神滿是難以動搖的莊嚴。
“確實如此,夫人,”他說,“隨著你的成長,你會學到,這種美德是如此珍貴,絕不能濫用在某個個人身上。”
此刻響起了敲門聲。“進來。”邁克菲說,卡蜜拉走了進來。
“你和珍談完了嗎,邁克菲先生?”她說,“她答應晚飯前要和我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
“啊,老太太要呼吸新鮮空氣!”邁克菲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很好,女士們,很好,去花園吧。我懷疑他們在花園裡幫倒忙,親痛仇快啊。以此速度,我們還沒出手呢,他們就會一統山河了。”
“我希望你能讀讀我在讀的那首詩。”卡蜜拉說,“那裡面有一段詩,正說出了我們此刻等待的心情:爾等何所癡!耐心的激情盡收眾妙,我主之正道乃為是。”
“語出何典?”珍問。
“《羅格雷斯的塔列森》。”
“邁克菲先生可能除了彭斯,沒有賞識的詩人。”
“彭斯!”邁克菲大為輕蔑,大力拉開抽屜,抽出厚厚的一疊紙,“如果你們要去花園,就別讓我耽擱你們了,女士們。”
“他一直在和你說?”卡蜜拉問,兩個女人一起走下過道。珍心中生出一種陌生的衝動,她一把拉住朋友的手,回答說:“是的!”兩人心中都充滿了激情,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激情。她們走到前門,拉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景象,儘管很自然,此刻卻仿佛天降啟示。
一整天來,風勢都越來越強,她們遙望著一片如洗的天空。空氣遽冷,寒星明亮。在飛渡的殘雲之上,高懸一輪明月,盡顯其狂野。不是那個千萬首南國小調裡歌唱的豔麗之月,而是那個女獵人,桀驁不馴的處女神,舉著致人瘋狂的梭鏢。仿佛這顆冰冷的衛星第一次為地球所捕獲,沒有比此時更像預兆的了。狂野的氣息也滲入珍的身體裡。
她們一心一意地走向花園的最高處,“邁克菲他……”珍開口說。
“我知道。”卡蜜拉說,然後她問,“你相信嗎?”
“當然。”
“邁克菲先生是怎麼給你解釋導師的年齡的?”
“你說他的長相——或者說外形——這麼年輕——能叫年輕嗎?”
“是的,從星星上回來的人,都是這樣。至少從皮爾蘭德拉回來的人是那樣。那裡還有天堂;以後讓導師給你說說那裡吧。他再也不會變老一歲,甚至變老一個月了。”
“他會死亡嗎?”
“他會被帶走的,我想。回到深空裡去。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已經有一兩個人被帶走過,也許有六個。”
“卡蜜拉!”
“怎麼?”
“那——他究竟是什麼?”
“他是個人,我親愛的。而且他是羅格雷斯的蟠龍王。這棟房子,還有我們大家,還有巴爾蒂圖德先生和平奇,就是羅格雷斯的一切殘餘:世界的其餘部分,都已經完全是不列顛了。接著走,我們到頂上去。風多猛啊!他們可能今晚要來看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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